從矇矇矓矓的意識中慢慢醒過來，我發現自己被一大片白色所籠罩，看清楚四周的環境，是醫院的陳設。我怎會在醫院？
還未記起進院的原因，便聽到媽媽在病房外哭泣︰「嗚嗚嗚……怎會這樣？為甚麼我的孩子會患上這個病？」
接著是爸爸和別人的對話︰「也許是診斷錯吧？她一直都好好的。」
對方回答道︰「根據初步診斷，她患上了蝴蝶自我症，一般俗稱為『孤單』。」
媽媽哭得呼天搶地，爸爸的聲音繼續發問︰「那個『孤單』是甚麼來的？」
『孤單』是失戀後，沒有好好條理而感染的併發症。『孤單』不會直接導致患者有生命危險，但患者會變得精神彷彿、食慾不振。萬一，」
媽媽和爸爸同時問道︰「萬一甚麼？」
「萬一患者頹廢致失去生存意欲，就會產生自殺的念頭。」
爸爸自責著︰「她患了這個病，我竟然一點也看不出來。」
對方安慰爸爸︰「你們沒有察覺，那是因為這個病有潛伏期。在發病以前，患者跟別人完全沒有分別。不過一旦病發，病毒就會迅速擴散。」
接著，我又聽到媽媽悲傷的淒泣聲。我想繼續聽爸爸和那人的對話，但卻沒法集中精神。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你的愁容，曾經盡力忘掉的記憶突然一湧而上。那段記憶霸佔了我的腦部，使我不能思考，也不能再細聽爸爸跟那人的對話。
眼前的景物慢慢化開，化成一片白濛濛。淚水掉下的同時，前方漸漸變回清晰。你鄭重地向我宣佈︰「我們分手吧﹗」
我不想，真的不想︰「就是為了她？五年了﹗你為了一個認識不足兩星期的人而放棄我，放棄這五年的感情，值得嗎？」
「這樣你還不明白？問題不在她那兒，你才是問題所在。」移情別戀的人是你，你還把責任推到我身上？我望著你，你突然變得很陌生。
你避開我的視線，繼續說︰「我覺得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了。我甚至可以兩星期沒跟你見面，也不會掛念你。」
因為這兩個星期你都陪伴著她，你當然不會想念我﹗我不發一言，等你說下去。你等了一會，再說︰「反而你口中所說，那個跟我認識不足兩星期的人，卻能夠令我因為一天沒有跟她見面，而坐立不安。」
我無法接受，這是甚麼理由？我還來不及說甚麼，你已經提出了結論︰「正因如此，我才知道自己跟你的感情已經淡到甚麼地步。所以就算沒有她，我們一樣會分開。」
你把要說的話都說了，就轉身步向餐廳的正門。眼看你快要離開，我馬上衝過去阻止︰「不要走。」
你回頭望著我，我隨即伸手向前，想把你抱入懷中。就在我接觸到你的一瞬間，你便一縷煙般消失於我眼前，四周再次充滿著消毒藥水的氣味。
面對你的離開，我竟然能夠出奇地平靜，沒有大哭一場，也沒有借酒澆愁，甚至連少許傷心也沒有。我一直如常生活，完全沒有半點不妥，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潛伏期。
爸爸的聲音夾雜著媽媽的哭泣聲再次傳進我耳內︰「應該問一問她的意見吧？」
他們進了病房，一個穿著醫生袍的人向我詳盡地解釋我的病情，而他的結論就是我體內的『孤單』很快就會擴散，一定要做手術把它割除。
醫生補充著︰「感染了『孤單』的記憶是無法復元的，受了感染的記憶跟變壞了的細胞一樣，已經無法救回，而且變壞的部份會不停擴大。」
最後，我同意了做手術。手術非常成功，多餘了的記憶已經完全清除。
出院一個月後，我在麥當勞遇上你和她︰「聽說你早前進了醫院，沒事吧？」
你臉上似乎有些內疚，但我已記不起那是為了什麼。我向你展示了一個禮貌的笑容︰「我已經痊癒了，而且每天都過得很快樂。」
你鬆了一口氣︰「知道你沒事，我就安心了。」
~完~
刊於《自由時報副刊》 2003年10月06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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